“……不要看我。”諾瑪扭過頭， 不去看卡洛琳的表情。

其實她並不是第一次以魅魔的樣子出現在卡洛琳的面前。但那是夢境，夢境是諾瑪操控的地方，她可以讓自己變得更討人喜歡一點——是那種大眾所喜歡的外形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， 身上覆蓋著毛發，頭發如同火焰那樣散亂，盤在額頭上的角都帶著攻擊性。諾瑪輕輕的扇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， 想用它遮蓋自己的身體。

但很快的她的理智就回歸來， 現在不是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。

諾瑪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。這裏跟她的夢境世界有幾分相似， 是這位風之君主開辟出的小空間。諾瑪也恍然大悟， 她此前感受到的卡洛琳身上的印記變得微弱的原因。而她自己從夢境的通道進入了風之君主的地盤，被虛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
“你也是來應約的人？”風之君主芙蕾雅，它雖然有一個女性化的名字， 但它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風元素的模樣， 它的整個身體都是元素， 額頭上突起高大的金色的王冠，象征著它君主的身份。它的身體快速的旋轉著，風元素摩擦的聲音就是它的話語，“未免太多了點。”

“或許是？”諾瑪說道， 她這才回頭看了眼卡洛琳——她認為自己終於做好了準備。

一轉頭就對上了那雙毫不掩飾的擔憂眼神，這多少撫慰了諾瑪的心緒，而在卡洛琳的身邊，貝拉·納爾森正抱著手看著自己。對方的肩頭有血跡， 看上去受了點傷。諾瑪的心裏微微一沈，能讓貝拉受傷，是那位風之君主做的嗎？

“我可真是厭惡你這個樣子。”女人拉開了唇，吐出讓人不快的話語。

“彼此彼此。”諾瑪回答，她的心情很平靜， 或許她已經過了已經讓一個孩子傷心絕望的年齡了。諾瑪想著，她重新看了眼卡洛琳。卡洛琳朝她悄悄的搖了搖頭，諾瑪的心情就莫名的上揚了幾分。

看啊，她雖然被生母所厭棄，可到底還是有人看著自己的，不是嗎？

“廢話還沒有說完嗎？讓我看看你的能力吧，應約者。”

隨著風之君主的聲音，巨大風壓朝諾瑪襲來，鋪天蓋地，這原本寧靜的暴風眼陡然卷起了狂風。

諾瑪也不多說話，身子直接閃過了芙蕾雅的襲擊。她之前在夢境中被芙蕾雅抓出來，雖然看著狼狽，但也有一方面是輕敵大意的原因。

風之君主雖然出現的時間極其長久，但是位階卻在神祇之下。而諾瑪現在已經進入了半神的領域，如果從位階上而言，兩邊的相差並不大。一想到這點，諾瑪心中就似乎燃燒起了火焰。

這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某種欲望。

戰鬥，撕碎，破壞，放縱。

諾瑪的眸光閃動著猩紅的光芒。她一向冷靜而自持，但或許是目前非人的狀態帶來了更偏向非人一方的感受，諾瑪感覺那一直以來為自己設下的那些界限開始漸漸模糊起來。魅魔本來就是擅長變幻誘惑的物種，隨著她的心緒的改變，這原本還稱得上妖嬈的身形也開始無形的變幻。

變得更加的強壯、暴力。

貝拉在諾瑪的身後看著，她的眉頭漸漸的皺起來，扭頭看向了卡洛琳：“她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對象，不是嗎？如果不在她的脖子上套上枷鎖，她會變成什麽模樣？”

“這並不是什麽好主意。”卡洛琳低聲說，“更何況……我相信她。”

貝拉發出輕輕的嗤笑：“你是被她的種族迷惑了嗎？如果你還這麽執迷不悟，我恐怕就要選擇其他的繼任者了。”

卡洛琳沈默下來，她的眼中閃過不悅，但她終究忍耐下來，就在卡洛琳想要說什麽的時候。她整個人被厚實的毛發所包裹住。她聞到熟悉的味道，這氣味又比記憶中的更加的激烈，牢牢的包裹住她，讓她幾乎就要喪失理智般的沈迷進去。

卡洛琳用力的咬了一次自己的舌尖。

帶著腥味的疼痛讓她回過神來。

現在還不是時候，她們處境很危險，而且在她的身邊，還有貝拉·納爾森正看著她們。要忍耐，就好像過去的無數次，無數年那樣，安靜的忍耐下來，把這份情緒掩藏，隱瞞，靜待發酵。

她擡起頭，對上諾瑪的雙瞳。諾瑪僅僅是看了她一眼，就扭過頭，她的身形變得龐大，足以遮擋住一切。芙蕾雅掀起的狂風，甚至還沒有到卡洛琳的面前，就被盡數遮擋，變成了柔和的春風。

卡洛琳扭頭看一眼貝拉，發現她的頭發快要被暴風吹得立起了。卡洛琳裝作沒有也沒有看到的那樣扭過了頭，嘴角邊帶著一點點的笑意。這個人啊，就是這樣，無聲無息的，卻又無處不在。

諾瑪只是為卡洛琳遮擋了芙蕾雅無意間的襲擊，她扭頭，重新朝芙蕾雅撲去。這裏是風之君主的地盤。就如國王對他的領土有著絕對的掌控權，芙蕾雅也同樣。在最開始的暴動後，諾瑪也終於冷靜了些，也或許是因為卡洛琳的原因。

諾瑪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自己的身形，讓它變得更加的符合人體的審美一些。而人形似乎又讓她感受到了理智的回歸。

芙蕾雅似乎沒有一舉殺滅她們的想法。就如同它之前所說的那樣，這更像是一個考驗，否則的話，以風之君主的掌控力，直接抽走空氣……等等！

諾瑪瞇起了眼睛，她陷入了一個法師的迷思之中。

元素生物跟人類到底是不一樣的，它們依存著這片空間，又獨立於這片空間。

電光火石之間，無數風刃受到君主的驅使，緊緊的咬住了諾瑪。諾瑪就算速度極快，但風元素無處不在，她很快就受了傷。

“你就這樣的能力嗎？”芙蕾雅高聲嘲笑著，“就這樣的能力，誰會信任你們？我承認你們的頭腦不錯。可是這個世界，力量也同樣重要！”

風之君主的信任……

諾瑪隱約的感受到了什麽，她的心下微微一沈，但卻控制著自己沒有朝貝拉的方向看一眼。她的身形已經越來越像個人類，嬌小的身形可以有效的躲避風刃，同時也避免了頭腦發熱，諾瑪甚至可以在間隙之間鉆入夢境和現實的空間裏。

盡管在下一瞬間她又會重新被風之君主拉出來。

但這已經足夠了——特別是對於一個精於計算的法師而言。

“她在夢境和現實的夾層裏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了。”貝拉低聲說著，“看來她已經有了想法。”

“不愧是您的女兒，這樣強大的計算能力和冷靜的態度，哪怕是她血脈的另一半也無法驅散。”卡洛琳回答。

“不用奉承我。”貝拉回答，但她的嘴角到底還是拉出了一絲滿意的幅度。

卡洛琳小心的打量著貝拉，看到對方的反應後，她心裏也慢慢的，悄悄的松了口氣。作為整套計劃最為關鍵的兩個環節，貝拉和諾瑪之間，可以有沖突和嫌隙。但這絕不能擴大到一個無可挽回的地步。

無論對誰來說，這都不是他們所期望看到的。

卡洛琳目光沈沈的打量著諾瑪，眼神又慢慢的變得柔軟起來。這個人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過。今後，當然也不會。

隨著時間的延長，芙蕾雅也發現了，它卷動著元素組成的身體，裏面放出轟鳴的聲音，就好像在尖聲嚎叫：“你在玩抓迷藏嗎？愚蠢的凡人！”

諾瑪沈默無聲，她潛行在夢境和現實的夾層裏四處游走，躲避著無孔不入的風元素的割裂，小心的計算著。

在最後一個閃身後，她終於摸清楚了這處空間的大小、體積和密度，她緩緩的出現在芙蕾雅的身前。風之君主在諾瑪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察覺到了對方，無數的風壓席卷而來，而諾瑪只是沖它笑了笑，伸出手指。

那確實不是一雙人類的手指，指尖纖長有力，細長的黑色的指甲延展出來，黑亮極了。她輕輕的戳了一下一旁的空氣，朝芙蕾雅咧開唇，露出一個魅惑又帶著惡意的笑容，仿佛是孩童在惡作劇。

這是來源於本能的歡喜，是看到對方吃癟時，無法控制的惡意。

空氣如同泡沫一樣裂開一個小孔，就如同風暴之眼是風之君主的領域一樣，夢境的夾層也是諾瑪的領域，她可以創造出幻境，當然也可以創造出其他的東西。

仿佛是氣球被戳破了表皮，大量的空氣呼號著，幾乎不受控制的朝那個洞口鉆去。強烈的震蕩讓卡洛琳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。只是在下一刻，她就被扶住了，諾瑪牢牢的把住了她的腰，讓她站穩自己。

卡洛琳擡起頭，她看到諾瑪沒有看她，只是全神貫註的註意著風之君主。她轉頭，看到貝拉搖搖欲墜的模樣。於是卡洛琳伸手拉住了貝拉的手。

對方的手掌隱藏在衣袖下，握在手心裏的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肌肉了，只剩下松垮垮的皮膚貼著骨頭，這不是什麽很好的感受，而卡洛琳還記得當時貝拉蒙住自己眼睛的場景，她還記得那柔軟的觸感。

如果當時不是貝拉故意制造的幻覺，那麽，就是貝拉身體的惡化在極速的增加，中間是發生了什麽？這麽想著的時候，卡洛琳就回憶起貝拉單獨和莫爾見面的場景。當時的卡洛琳自顧不暇，不清楚貝拉到底做了什麽。

也許是因為……

卡洛琳想到曾經遞到自己手裏的那份神性，突然覺得沈甸甸的，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。她看著諾瑪，諾瑪僅僅是掃了眼她拉住貝拉的手，就收了回來。卡洛琳悄悄的松了口氣，她並不希望諾瑪知道貝拉的情況，盡管貝拉很可能也同樣這麽期望著。

貝拉則冷漠著表情，卻也沒有拒絕卡洛琳的好意。

這兩個人，真是意外的相似啊……

卡洛琳吐出一口氣，這麽想著。

狂風被盡數吸走，芙蕾雅發出了尖叫聲。諾瑪安靜的看著，這是兩個微型世界的碰撞，在諾瑪的那個領域裏，沒有一絲一毫的空氣。它們席卷著陡然註入的空氣，連帶著其中的一切，包括了那些自由狂放的風元素。

“你這……個……狡猾的……”

芙蕾雅瘋狂的怒吼著，它要控制著自己的同族不被吸走，又要分神來對抗諾瑪。而諾瑪則站在那裏，默默的開啟了一個防護罩。

對戰一個元素主君，或許有些困難。但是要防禦一個元素主君，以半神的實力，足以做到像烏龜縮進自己的殼裏那樣，撐個十天半月絕對沒有問題。諾瑪游刃有餘，她看著越發憤怒的芙蕾雅，沈默了一會兒，這才又慢吞吞的說道。

“知識就是力量。”

既然是個充滿了智慧的法師，為什麽要用身體那麽野蠻的方式打打殺殺。雖然**會感覺到愉悅，但身為法師的自尊，讓諾瑪更加滿意現在的處境。

是嘛，立上防護罩，你戳我我戳你，這才是正統法師的作戰方式嘛。

暴風之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入了潰散。幾個呼吸之後，芙蕾雅不得不收攏了自己，因為它的身形都開始變得散亂起來。作為純粹的元素生物，它或許可以指揮風元素如同呼吸，但同樣的，在防禦方面，它就做不到了。

暴風之眼開始龜裂起來。純澈的天空如同玻璃一般碎裂開來，重新展露出了真正的，現實的天空。

只是這天空充滿了烏黑的陰雲，狂風滾動著，閃電在其中穿梭。芙蕾雅盯著天空，它的身形已經開始不穩定。

諾瑪看了眼周圍，她們身處在一個寬大的圓形石柱上，這石柱寬大得過分，足以讓人在上面建造出寬闊的庭院和高大的石柱。這是風之芙蕾雅的神殿，是有翼族人伺奉他們君主的地方。

而此刻，閃電雷鳴，在這無盡天柱的上方，站立著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。

愛琳·喚雷者，她立在高空中，雙瞳閃動著銀光，她的手指指向了芙蕾雅，呼喚著自己神祇：“以大地與自然之**義，降服它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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